~~ 平康坊,右相府。 右相府占地广袤,前院置了一排庑房,一些官吏、随从常常在此候见。 辛十二带着六个青衣奴仆,以及一个奴牙郎,已经坐在庑房里等候了很久了。 刚赶到之时,相府奴仆还通禀了一声,说吉温正在办大事,之后会来回复右相,让他别再乱跑,等着就好。 但等到后来,却无人再顾得上理会他们。 八个人闷头对坐着,哈欠声此起彼伏。 “好久啊。” “也不看今夜右相府多忙。哎,我说你,卖新罗婢吗?” “自是卖的。”那奴牙郎操持的虽是买卖人口行当,平时也是出入于大户人家,气度文雅,抚着长须笑了笑,道:“我卖的都是最上等的奴婢……” 说话间,外面有动静传来。 似乎是门房唤了一声什么人。 辛十二起身,从窗子里往外看去,正见薛白进了右相府。 “你过来。”他招过那奴牙郎,“认认,是不是就是那小子。” “哪个?” “走过长廊那个身形高挑的。” “有点像,天太黑,看不清楚。” 辛十二当即拎过那奴牙郎的衣领,恶狠狠道:“等到了右相面前,你给老子咬死了就是他。再敢像不像的,我让你像具死尸。” “是,是。” 但辛十二目光再往窗外落去,心里却是焦急起来,暗道分明是自己先来的,门房怎能先把薛白往里引? 他已完全忘了自己不过是右相手下一个法曹的官奴。 ~~ 前方的长廊一拐,有人提着灯笼迎上来,是个穿着襦裙的婢女。 “今夜事忙,阿郎还在见客,薛郎君可到侧院偏厅等候,我来引薛郎君过去……你去吧。” “喏。”门房退了下去。 “多谢了。” 薛白则是客气地应了,掏了一串钱递过去,问道:“我往日都在前院庑房等候,今夜怎有不同?” “岂能要郎君的钱?”那小婢女十分乖巧地笑了笑,应道:“今夜忙得厉害,郎君恐怕要等许久才能见到阿郎,侧院偏厅呆得舒服些,暖和又静谧。” 薛白将钱收了,问道:“往日却未见过你?” 小婢女偏过头,笑应道:“往后郎君便识得眠儿了。” “原来是眠儿当面,失礼了。”薛白行了一礼,让对方颇为高兴,“敢问可知皎奴在何处?” “这却不知呢。” 薛白其实想去的是前院庑房,有了这个变化,他想了想,大概猜到了这女婢的身份,于是停下脚步问道:“女郎可否帮我个忙?” “好呀,你说。” “我想起还有桩重要差事未办妥,得去一趟。但若有人问起,女郎可否告诉他是右相遣我去召回吉温?” “为何?” 薛白放低声音,以认认真真的语气道:“今夜吉温与我争功。” ~~ 辛十二终于等不住了,推门出了庑房,去找那门房理论。 他赶走前院,掏出一大串钱递在门房手里,赔笑不已。 “阿兄也知道,我先来的,如何他先进去了?” “你和薛郎君比?”门房大为惊讶,问道:“你是何身份?他是何身份?” “我……”辛十二好生气恼,“他可是个官奴。” “呵呵。” 门房收了钱,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,安慰道:“你阿郎不在相府,我阿郎不可能亲自见你。等着,等你的阿郎来。” 长廊那边有人提着灯笼过来,门房一看,连忙躬着腰迎了上去。 “薛郎君如何又出来了。” “想起些差事要办。” “喏,小人给薛郎君牵马。” 辛十二站在那,却见薛白路过他时,特意转过头,深深看了他一眼。 瞬间,辛十二忘了呼吸。 他说不清薛白那眼神里的含义,却知薛白是在威胁、震慑、挑衅。 ——你死定了,等我当了右相女婿,第一个弄死你。 就是这个意思。 辛十二先是心肝一颤,感到深深的恐惧,其后脑子一热,无比的愤怒起来,心道:“老子先弄死你!” “薛郎君慢走。” 辛十二忙不迭拉过那个去为薛白牵马的门房。 “阿兄帮我问问,他去哪?” “啧。” “听我说,今夜他与我阿郎争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