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下里环视了一圈,然后目光便落在了王子腾的尸身上。 吊死的人,面相自然好不到哪去,脸色苍白铁青,眼睛舌头尽皆凸出框外,嘴角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,即便隔着丈许远,已经能嗅到他身上的骚臭气息,应该是临死前大小便失禁的缘故。 焦顺拿帕子遮住鼻子,心中不无唏嘘。 他与王子腾其实没见过几面,但对其印象却十分深刻,盖因王子腾身上那股锋芒毕露昂扬向上的气质,是他在荣国府从未见过的。 即便是在官场上,也只有少数几位身居中枢的阁老尚书可堪比拟。 可谁又想到,再次见面时却已经是这般情景。 正瞧着,忽就觉察到有人默默站到了自己身后,焦顺回头看去,却是贾宝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,正满面悲戚的看着床上的舅舅。 焦顺原本还担心王子腾的死状会吓到他呢,但如今看来,倒是低估了他的胆气。 正欲抬手在他肩头拍一拍,顺势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场面话,却忽听贾宝玉颤声道:“秋、秋纹……” 焦顺伸出去的手顿时一滞,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,心道这小子也真是个人才,看到自家舅舅的尸身,想到的竟是漂亮丫鬟。 这时又听宝玉继续颤声道:“秋纹死后也、也是这般模样。” 喔~ 这倒是错怪他了,怪道他并不十分害怕呢,原来是早已经见过类似的情景了。 “唉~” 这时忽又听宝玉长叹一声,整个人都变得松松垮垮起来,口中喃喃道:“纵使权势滔天又如何,终归逃不过一个土馒头。” 这是要‘龙场悟道’不成? 焦顺可不敢放任他继续想下去,不然万一回去之后就闹着要出家,自己怎么跟薛姨妈、王夫人交代? 当下忙推了推他的肩膀,道:“宝兄弟,你不如先去置办两件新衣服来,预备着尸检之后更换——太尉生前煊赫,死后总也要留一份体面。” 打发走了贾宝玉,焦顺继续留在现场监督。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,那带队的大理寺丞才暂时脱身出来,拿着两份尸检报告以及隔壁送来的讯问笔录,对焦顺道:“焦大人,你且来看,根据验尸的结果,犯官脖颈上有明显的吊死痕迹,眼睛舌头凸出,符合窒息而死的症状,且身上并无其它外伤,也暂时没有验出中毒的迹象。” 紧接着,又将几份口供奉上:“几个押解的口供,大致上是差不多的,一些细节上虽有所出入,但基本上都是记忆不清,而不像是刻意编造的。” 顿了顿,又进一步解释道:“若是提前对过口供的话,反倒不会出现这些出入。” 焦顺边翻看边微微颔首,等看完之后,却抬头问了句:“这些断桉的常识,押解的官差知不知道?” “这……” 寺丞顿时哑然。 这些常识用在普通人身上合适,用在同样老于刑名的人身上,只怕就没那么准确了。 焦顺倒也没揪着这一点不放,抖了抖手上的口供和验尸报告,问道:“除此之外,可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?” “要说不寻常。” 寺丞因被他挑了毛病,此时也不敢再怠慢敷衍,低头沉吟片刻,才道:“通常自尽的官员,都会在寻死前写一封请罪折子,又或是留下几句遗言,但这次犯官身边并无类似的文字出现。” 这确实是个疑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