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说是为了缓和关系而来,但等到在牟尼院门前下了车,想到这里便是日后焦顺勾连四方的窝点,王熙凤心下还是忍不住窜起一股无名邪火。 遂指着那庙门对李纨道:“若是连夜放一把火,将这淫窝连同那狗男女一起烧成白地,岂不快哉?” 李纨正整理兜帽上的绒球,闻言横了她一眼:“那我还真要多谢你高抬贵手,没有去大观园里纵火杀人了。” 说话间,早就得了通禀的妙玉也终于从里面迎了出来。 只见她依旧是一身的百衲衣,将满头青丝盘在浅灰色的帽子里,双掌合十不拘言笑,在一众歪瓜裂枣的尼姑围绕下,宝相庄严的站在台阶上,愈发被衬的出尘脱俗彷若大士临凡。 李纨见状先冲王熙凤挑了挑眉,那意思是:果然被我料中了吧,这假尼姑暗地里越是不堪,便越是要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。 王熙凤也是冷笑连连,因见妙玉没有主动迎上来的意思,便也站定了不肯趋前。 如此一来,两下里便隔着三丈多远僵住了。 王熙凤和李纨这边倒罢了,妙玉身边的尼姑们,原是欢天喜地来迎‘新金主’的,如今见主持竟与贵人对峙起来,一时不免都有些慌张。 偏她们又不敢冲妙玉张嘴儿,于是只好将目光集中到了静仪身上。 静仪也怕闹出什么来不好收拾,忙微张着嘴小声提醒道:“师姐,再怎么说远来是客……” 妙玉又垂目半晌,这才终于缓步下了台阶。 众尼姑松了口气,连忙呼呼啦啦紧随其后。 直到妙玉迎到近前,澹然的口宣佛号,自称‘贵客临门有失远迎’,王熙凤一直板着的俏脸,这才霎时间冰雪消融,掩着嘴笑道:“原来真的是你,我先前因做了两三日噩梦,梦到你早已经……所以方才竟不敢上去冒认。” 听她这阴阳怪气的,妙玉紧紧合十的双手指肚上,便不自觉的泛起白来。 但面上仍是一派云澹风轻:“托贵府的福,总算还是保住了这副残躯。” 王熙凤笑的愈发欢快:“这个‘残’字用的倒……” “好了。” 李纨虽不喜妙玉为人,但也怕这凤辣子一时太过忘形,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马脚,于是忙截住话茬打圆场道:“这大冷的天,你们要叙旧也等进去再说。” 那边儿静仪也怕自家小姐失态,于是也忙抢着顺坡下驴道:“是极是极,请两位奶娘随我们移步大雄宝殿,且瞧一瞧小庙的风光。” 如此,这场短暂的交锋才算是告一段落。 两拨人汇聚成一股人潮,又从庙门鱼贯而入,待等来到大雄宝殿门外,李纨又回头吩咐道:“你们守在门外,别让闲杂人等进去打搅。” 平儿和素云齐齐应是,静仪犹豫了一下,最终也没有跟着妙玉进门——她虽不如那两个心里敞亮,但大致也猜出些端倪,知道王熙凤和李纨这次来多半是和焦大爷有关,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自家小姐。 只是没想到,王熙凤、李纨、妙玉三人刚一进门,素云就板起脸对静仪道:“你也去忙你的吧,这里有我们两个就成。” 静仪被这反客为主的态度弄的一愣,旋即以为这两个是信不过自己,于是也便微一躬身,领着胖瘦尼姑等人离开了此地。 素云又斥退了荣国府的丫鬟仆妇,等到门前只有她与平儿了,她左右张望了几眼,忽然将平儿拉到了院子正中,轻声道:“平儿,你、你往后作何打算?”